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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朝嘉庆年间,刺青一度在民间盛行。话说当朝有个端王爷,对刺青技艺情有独钟,不惜重金请来京城最好的刺青师为府上的美妾、歌姬文身,一时传为奇谈。
端王爷有一个亲信,名叫梁一鸿,3年前端王爷遭白莲教袭击,多亏梁一鸿舍命相救才逃过大劫,王爷念其救命之恩,收他为义子,器重非常。
端王爷57岁那年,身患绝症,他知道自己行将就木,便提前安排了后事。他本想公开分给梁一鸿一份遗产,但想到他毕竟只是义子,这样做必然会引起矛盾与纷争,便巧施一计,暗中叫刺青师将一张藏宝图文在一名歌妓后背上,转而将歌妓赐给梁一鸿。事后不久,刺青师就被杀死灭口。
这名歌妓名叫凤娘,虽然她只是端王爷一件工具,本无关风月,但梁一鸿却对她一见倾心,加上他尚未婚娶,便有心将她立为妻室。
端王爷给了梁一鸿10天假期,用意不言自明,但他和凤娘刚度过一个良宵,便传来端王爷的死讯。他悲痛万分,立即快马加鞭赶到端王府吊孝,不料刚一入城,就被军机大臣多察的手下扣押,硬扣上通匪的罪名关进大牢。多察是端王爷的死敌,两人明争暗斗了多年,视同水火,端王爷尸骨未寒,他便急不可耐地网织罪名打击端王府的势力,作为端王爷亲信的梁一鸿不可避免地成为这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。
梁一鸿深陷牢狱,一关就是一年,直到多察在朝廷失势,才得以释放。虽然身获自由,但他的官职仍被剥夺,事实上他也厌倦了官场的尔虞我诈,不再贪恋虚无的荣华,只希望早点赶回家中,与父母双亲及凤娘阖家团圆。
家里的情形令他既悲又喜,悲的是老父积忧成疾,已于半年前撒手人寰;喜的是凤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,已经快满3个月了。凤娘上孝敬婆婆,下哺育幼子,全凭一己之力撑起这个家,梁一鸿不由对娘子平添几分敬意。
虽然失去了朝廷的俸禄,但梁一鸿并不为日后的生活担心,他把希望都寄托在文在凤娘后背的那张藏宝图上。他将图临摹下来,按图索骥,很快便找到藏宝地点,却吃惊地发现该处已被人挖过,坑里除了几片枯萎的落叶,什么也没有。
他失望至极,随之而来的是满腹狐疑:难道是凤娘不守妇道泄露了天机?联想到凤娘的不光彩出身,愈发觉得猜测有道理,不由心中生出一股邪火,一进家门便对凤娘横眉立目,逼问她奸夫是谁。凤娘说自己自入梁家,从来恪守妇道,绝没有过红杏出墙之事。梁一鸿哪里听得进去,立马写了一封休书,将凤娘赶出家门。
自此梁一鸿一蹶不振,为了排遣心中的郁闷,他常去附近的一家小酒馆借酒浇愁。这家酒馆堪称全城最滥,说它滥不仅是因为酒菜低劣,还在于这里汇集了不少乌七八糟的人物,闲汉、赌徒、大烟鬼、小偷应有尽有,就连乞丐讨到小钱也会拐到这里喝一盅,因为这里的水酒最便宜,不是梁一鸿甘心与这些人为伍,而是他也快混到穷困潦倒的地步了。
这天,梁一鸿又来到这里喝闷酒,邻座有两个家伙正在胡吹海聊,其中一个麻脸的汉子吹嘘说看见米粉店的老板娘胳膊上刺了一只鹅,对面戴毡帽的瘦皮猴立刻露出一脸不屑的样子,说:“这算什么?一个多月前我夜游北风里胡同,在一户人家窥见一个小娘子洗澡,那一身的刺青才真叫绝!”梁一鸿心头一惊:这不分明是指凤娘吗?原来都是这个小贼捣的鬼!恨不得立刻上前劈了他,又恐人多眼杂坏了大事,便忍住满腔怒火,等到他们意兴阑珊,各自散去,便跟踪瘦皮猴来到一个偏僻的小巷,不失时机地亮出鞘中的宝剑。
瘦皮猴被吓了个透心凉,待了解了原委,只好自认倒霉,跪在地上叩头如鸡啄米,“小的有眼无珠,冒犯了大侠,还望大侠恕罪,其实也不是小的成心偷看,实在是眼睛躲不开,再说小的只看到你家娘子的后背。”
梁一鸿问:“你在她的背上看到了什么?”
“文在身上的奇怪图案,像是一张藏宝图。”
“于是你就照图上提供的地点挖走了宝藏?”梁一鸿单刀直入。
瘦皮猴却矢口否认:“不,不,我压根就没找到什么财宝,除了几条蚯蚓,别的什么也没挖到,如果发了财还会穿成这样?”说着抖一抖破旧的衣袍。梁一鸿一想也是,有钱人怎么会混迹低等酒馆,喝几文钱一壶的劣质酒呢?难道问题出在藏宝图上?
他收回手中的宝剑,叱道:“给我滚得远远的!以后如若再让我看到你,定斩了你的狗头!”
梁一鸿想到因为自己的褊狭和冷酷令凤娘蒙受冤屈,落得飘萍在外、生死未明,不由悔恨交加,他四处打听凤娘的下落,却毫无结果。
除了牵挂凤娘,他还有一个心结,便是藏宝图的真伪之谜。苦思冥想之下,他忽然想到绘制那张藏宝图的刺青师,心头不由一颤。王爷找的刺青师是号称“魔鬼之手”的尹云青,当时他犯了死罪正待秋决,王爷将他从死牢里提出来,明为府上的众歌妓文身,暗为刺绘那张藏宝图,事后不久他便被王爷派人用毒酒毒死。
然而此事的蹊跷却令他对尹云青之死产生了极大的怀疑,为了查明真相,他在一个月高风黑之夜来到尹云青的葬身之地,找准坟头准备开挖,突然背后传来阴冷的声音。
“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!”梁一鸿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他身后站着一个长发披肩、面色阴沉的男人,正是“死而复生”的尹云青!
“你果然没有死!”梁一鸿迅速恢复了镇定。
尹云青说:“我收买了王府的一个奴才,他暗地里将王爷赐我的毒酒给换了,又趁夜深人静帮我逃了出去,棺材里装的是木头人。说到那张藏宝图,其实我当时只刺了其中的一部分,余下的不知交给谁去完成,端王爷是个老狐狸,办事滴水不漏,不过他千虑仍有一失,这便是他低估了我,我不仅活了下来,而且掌控了那张图的命运,我暗中做了手脚,使用了一种特殊的颜料,它不出一天就会在皮肤上消失,可是它已经牢牢印在我的脑子里了!”
原来如此!梁一鸿心头的迷雾霎时烟消云散。
“我虽然侥幸活了下来,但由于误用沾染了毒素的器皿,导致双目失明,我在黑暗中度过一年多的时光,直到10多天前遇到一个神医,才医好眼睛。重见光明后,我第一时间研究了那半张图,发现它并不是实际的路线,需要和另一部分交叠在一起,也就是说必须将它原封不动地放在原来的位置,合二为一才行,要做到这一点,必须在实物的对照下才能完成,因此我不要任何模拟图,只要你把凤娘卖给我,我愿出3000两银子。”
“你以为我会像你想象得那么卑鄙?凤娘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,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!”梁一鸿义正词严地说。
尹云青说:“人为财死、鸟为食亡,我就不信天底下还有人不爱财!”
梁一鸿冷笑道:“别说我不会答应,就是答应了凤娘也不会再回来了,说起来都是你这个奸贼害的,你死有余辜!”话音未落,早已拔剑在手,剑光一闪,血溅三尺,尹云青即刻命归黄泉。
梦想的破灭并没有令梁一鸿幡然醒悟,他颓废依旧,每日借酒浇愁,只靠偶尔给人押趟镖勉强维持生计,可悲的是,儿子梁颐到了读书的年龄,却因交不起费用被拒之门外。
不料一天晚上,私塾先生突然登门向梁一鸿道喜,说白天有位妇人来到学堂,自称是梁颐的姑母,一气为他缴足了上3年私塾的费用,梁颐随时都可以来学堂读书了。梁一鸿心头一震,他根本就没有姊妹,梁颐又哪来的姑母?难道会是凤娘?问起那妇人的身材相貌,却明显对不上号,他便恳求私塾先生,倘若那位妇人再来,千万叫人报个信,私塾先生一口答应。
过了十多天,私塾先生果然叫人捎来话,说那个神秘的妇人又来了。梁一鸿火速赶到学堂,恰见一陌生女子出来,便悄悄跟在她后面。一路穿街过巷,最后折入一条胡同,见她进了一个院落。
梁一鸿鼓足勇气叩开院门,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出现在面前,细瞅才认出是凤娘。原来凤娘自被赶出家门,如孤鸿寡鹄,孤苦无依,只能再度沦落风尘,做了暗娼,那个替她去私塾送钱的女子叫白梅,也是名暗娼,跟凤娘情同姐妹。
梁一鸿百感交集,动情地说:“凤娘,是我错怪你,跟我回家吧。”
凤娘凄然一笑,“回家?不可能了,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凤娘了,家永远不属于我了!”梁一鸿再三恳求,凤娘只是不应,他忍不住道:“你怎么变得这般固执?难道要我雇八抬大轿抬你回去?”
凤娘说:“别再自欺欺人了,看看你现在的样子,真能雇得起八抬大轿吗?”一句话说得梁一鸿无地自容,只能无奈地选择离去,临走时却撂下一句话,假以时日一定风风光光接她回去。
梁一鸿自此脱胎换骨,跟人合伙开了一家镖局,由于全身心投入,很快就干得红红火火。他不负前言,果真雇了八抬大轿去接凤娘,可是门打开时看到的却是白梅哭红的眼睛。
“你还是来晚了,凤娘她……刚刚……离世了。”
梁一鸿如遭晴天霹雳,他来到凤娘的灵床前,跪在地上失声痛哭,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凤娘的良苦用心,原来她早就料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了,可是他父子二人的境况却令她放心不下,那句令他难堪的挖苦,其实是她使的激将法。
梁一鸿为凤娘出完丧,返回来收拾凤娘的遗物,却在床板上发现一团奇怪的印记,细看竟与刺在凤娘后背上的图案有些相似,只是构图复杂了些,这竟是一幅完整的藏宝图!它在尹云青的算计下寂灭了多年,却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刻无比诡异地展露出它的真面目。
难道是凤娘上天有灵,在冥冥之中助他一臂之力?梁一鸿并没有迷失于幻想之中,他曾听一位高人说,当时有些刺青师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,会在配制的颜料中掺加有毒物质,一个文过身的人如果经常处于运动状态,由于毛细血管不断舒张,有可能导致渗进皮肤里的毒素蒸发。凤娘身为娼妓,一天中大部分时光是在床上度过的,虽然其中一部分被尹云青隐了形,但毒素依然存在,日久天长便在床板上留下印记。
这印记正是凤娘悲惨生活的真实写照!
梁一鸿的心在滴血,暗想:“凤娘落到如此悲惨的境地全是我害的,如果我利用此图找到宝藏,大发昧心财,还能算人么?”就用张席子将床板遮住,叫人帮忙将床抬到户外,一把火将它烧为灰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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